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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为这部电影说点公道话

顺便先说下,把凯瑟琳 ·毕格罗的《炸药屋》翻译成《炸裂白宫》有点怪吧,是为了致敬沙丹吗?

很容易误导人是《白宫陷落》之类的动作惊悚片。其实它不是,一点爆炸场面都没有,导弹打的也不是白宫。


《炸药屋》(2025)

这部片豆瓣评分6分多,不太高。在我看来这部片还是不错的,有一个很棒的角度,说点好话吧。


这部电影最大的形式特点是三线叙事结构,用阿拉斯加格里利堡的士兵团队、白宫战情室的分析员,以及总统和顾问团队三条线索,平行和重复展开一段不到20分钟的时间。

特点是,每一条叙事线都如同一个孤立的信息和行动的「茧房」。


格里利堡的士兵掌握着战术层面的现实,却缺乏战略全局观;白宫战情室的分析员拥有数据流,却远离物理后果;总统团队手握最终决策权,却因信息不完整且相互矛盾而陷入瘫痪。

这种结构,阻止了观众与任何一个全知全能的英雄角色产生认同。相反,观众成为唯一拥有全面(尽管仍是碎片化)视角的实体,从而产生了一种根植于无力感的独特戏剧性反讽。


这种叙事重心的分散,以及人物的工具化,是毕格罗刻意追求的效果。她就是不想让任何单一英雄来主导电影情节,主导对危机事件的拯救,事实上也根本不存在拯救。

这种「实时感」美学,或者说被延长的「实时感」,不仅仅是惊悚片中常见的悬念装置,它更是对现代战争中时间危机的形式化再现。

影片中的角色始终在被动反应,从未有机会主动规划。他们的对话简短、功能化,服从于屏幕上不断刷新的数据流和警报声。这创造了一种幽闭恐怖的观影体验,时间流逝本身成为了最主要的反派。


影片也拒绝使用闪回,排斥了次要情节或专供发展角色血肉的场景,这些叙事调剂手法会打破时间张力。这种美学就使得观众去亲身体验那个指挥系统,它在人类能力的极限边缘运行,承受着巨大的认知和情感压力。

这就是影片的主题,在一个自动化和超高速战争时代,人类脆弱的控制能力是否足以应对?


毕格罗的另一个做法是,赋予整条反应链中不同层级以同等的叙事权重,这样就将影片的焦点从政治惊悚片传统的「伟人叙事」,比如英雄的总统,某个特立独行力挽狂澜的特工,转移到一种集体性的、民主化的脆弱性体验上。

观众不仅通过权力的眼睛,也通过体系内普通职员和士兵的眼睛来见证危机。

所以这部影片不仅仅是关于「制度危机」,也是关于「人的危机」。


我们看到格里利堡年轻士兵眼中的恐惧,看到战情室分析员的疯狂绝望,也看到总统肩上那无法承受的不确定性之重。


这种多视角方法,将核毁灭的抽象威胁变得非常个人化——即便是最大的政治符号总统,他的皮下仍然是一个脆弱的个人。片中跳楼的国防部长更是如此。

这种叙事结构本身就是毕格罗想表达的论点。影片的碎片化、无情的节奏,以及中心英雄的缺席,都是形式上的选择,它们共同论证的结论是,我们生活在一个系统性复杂性已然压倒个体能动性的世界,全人类的安危都系于这种系统性之上。


影片中的「制度脆弱性」,包括侦测失败、拦截失效、决策迟缓,是对大数据和人工智能时代,核指挥系统所承载风险的一种精确寓言。

技术本身无法提供一种精确的答案,而决策人也因为过度依赖机器提供的信息,或在机器数据模糊、矛盾时陷入瘫痪。所有人被困在一个反馈循环中,努力核实一个他们被告诉要信任但实际上正在失灵的系统所提供的数据。

因此,影片真正的危机并非来袭的导弹,而是防御系统本身的不透明和过度复杂。这场危机本质上来说是一场认识论的危机:人们再也无法确定何为真实。


这不仅和毕格罗在职业生涯中对媒介化现实的长期迷恋一脉相承,也是一种非常深刻的当代恐惧。某种程度上,它超越了《奇爱博士》和《奇幻核子战》这些经典的核战电影。

《炸药屋》越过了冷战时期关于人为错误的叙事,进入了「后人类错误」的领域。


顺便说下,核威胁电影作为政治惊悚片的一个重要亚类型,在过去半个多世纪始终扮演着地缘政治焦虑的文化晴雨表。

库布里克的《奇爱博士》对于刚刚经历过1962年古巴导弹危机的观众而言,影片中因意外而触发核浩劫的设定并非天方夜谭。


《奇爱博士》(1964)

影片精准地讽刺了当时的核战略,比如核威慑理论,它的失败之处在于它的存在被严格保密。还有所谓的相互确保摧毁,影片将它的逻辑推向了恐怖而荒诞的极致。「末日机器」是这一理论的实体化身,一个为确保报复而剔除「人为因素」的自动化系统,而这恰恰成为了世界毁灭的直接原因。

还有关于先发制人和故障保险的失灵,库布里克讽刺了核指挥和控制系统的内在矛盾——为确保二次打击能力而设计的去中心化系统,反而创造了被利用于发动第一次打击的致命漏洞。


我个人比较喜欢的另外一部核威胁电影是《猎杀红十月》。

和《奇爱博士》中那个失灵的系统不同,《猎杀红十月》将美国的军事和情报机构描绘成一台运转良好的机器,它由能干、敬业的专业人士操作,看上去无懈可击。


《猎杀红十月》(1990)

冲突的解决并非依靠偶然,而是凭借卓越的分析能力、先进的技术,以及优越的道德价值观。苏联体制被展现为腐败和失败的,导致其最优秀的人才选择叛逃。而美国体制虽然存在怀疑论的强硬派,但最终听取了理性声音。

这部电影可被视为一种冷战晚期的胜利主义表达,它向观众保证,美国体系是有效的,它的价值观也值得捍卫。这个体系的专业人员有能力在不诉诸《奇爱博士》式末日疯狂的情况下,驾驭复杂的危机。


观众需要意识到,这部电影是一种关于制度能力的理想化想象。

加上《炸药屋》,这三部电影描绘的地缘政治世界截然不同。《奇爱博士》是一个稳定得可怕的两极世界,唯一的威胁来自内部的疯狂。《猎杀红十月》描绘了一个转型中的两极世界,个人能动性可以跨越意识形态的鸿沟。

但到了《炸药屋》,我们所处的是一个多极世界,威胁是匿名的,而「归因」成为了危机的核心环节。核心问题不再是如何阻止敌人发动战争,而是当不知道敌人是谁时,该如何应对。


毕格罗是想提醒所有人,后冷战的时期,核威胁并未远去,尽管地缘政治威胁的具体形式发生了巨大变化。从苏联这一明确而现实的危险,发展到21世纪无形的焦虑,但电影的核心恐怖始终未变:人类和体系的有限性,无法处理这种毁灭世界的力量。

凯瑟琳·毕格罗在她的「国家安全三部曲」的最终章中,严峻地提醒我们,危险只增无减,并且正在悄然常态化。


相比《拆弹部队》《猎杀本·拉登》这两部,《炸药屋》也是毕格罗迄今为止在形式上最大胆、在思想上最悲观的电影。

它像是毕格罗个人复杂的主题轨迹走到了终点。这条轨迹始于她早期作品中浪漫的反威权主义,经过中期程序剧中偏执的个人主义,最终抵达一个描绘集体无力感的严酷愿景。


影片的终极力量就在于它结构和主题的内在统一性。多线叙事、实时节奏,以及对系统性失灵的聚焦,共同指向一个令人不安的结论:在超越人类理性和理解能力的技术复杂性面前,个体已经失去了驾驭的能力。那种个人英雄主义式的政治惊悚片,也过时了。

电影的结局就像是把观众带到悬崖边上,那里就仿佛人类理性的终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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